名家谈读书

编者按：学生时代从教材上认识和了解的曾国藩只是一个镇压农民起义的权臣，是被意识形态遮蔽甚至歪曲的曾国藩。时光流逝，拂去历史的尘埃，才逐渐还原一个真正的曾国藩：曾国藩是中国历史上和孔子、王阳明一起称得上“立德”、“立功”和“立言”“三不朽”的仅有的三人，是中国古代和近代社会分水岭的标志人物，是最后一位儒家的代表人物，是一位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书法家、文学家，其道德文章彪炳千秋，堪称中华千年完人。曾国藩治学严谨，关于读书治学的许多言论相当精警，这里从他的“家书”中摘录一些，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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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书不可不多，而看书不可不知所泽。以韩退之（愈）为千古大儒，而自述七所服膺之书，不过数种：曰《易》、曰《书》、曰《诗》、曰《春秋左传》、曰《庄子》、曰《离骚》、曰《史记》、曰相如、子云。柳子厚（宗元）自述其所得，正者五种，旁者八种。二公所读之书，皆不甚多。本朝善读古书者，余最好高邮王氏父子（编者按：王怀祖、王引之父子），曾为尔屡言之矣。今观怀祖先生《读书杂志》中所考订之书，凡二十八种。王氏父子之博，古今所罕，然亦不满三十种也。

余于四书、五经之外，最好《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种，好之十余年，惜不能熟读精考。又好《通鉴》、《文选》及姚惜饱所选《古文辞类纂》、余所选《十八家诗抄》四种，共不过十余种。

2

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古之精相法“者”，并言读书可以变换骨相。

3

尔既看是《史记》，则断不可看他书。功课无一定呆法，但须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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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之道，有不可易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鹜。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语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事，则恍如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

是故经则专守一经，史则专熟一代，读经史则专主义理。此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

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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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诸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

6

汝读《四书》无甚心得，由不能虚心涵泳，切己体察。朱子教人读书之法，此二语最为精当。涵泳二字，最不易识，余尝以意测之。曰：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披，适中则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浡兴。泳者，如鱼之游水，如人之濯足。程子谓鱼跃于渊，活泼泼地；庄子言濠梁观鱼，安知非乐？此雨水之快也。左太冲有“濯足万里流”之句，苏子瞻有夜卧濯足诗，有浴罢诗，亦人性乐水者之一快也。善读书者，须视水如书，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尔读书易于解说文义，却不能深入，可就朱子涵泳体察二语悉心求之。